秸秆起名乡土散文阳界葱羊角葱

乡土散文：阳界葱，羊角葱

文：杨晓光

小时候奶奶常给我出谜语，让我来破谜，很好地锻炼了我的想象力和领悟力。其中有一则谜语：半截白，半截青，半截实来半截空，半截长在地面上，半截长在土当中。谜底是葱。多少年来的冬天，百姓人家都要置备一捆大葱，作为冬储菜的组成部分，预备着给寡淡的冬季饮食提味增鲜。

作为冬储菜的大白菜，占据着当家菜的主角位置，从来无出其右者，其消费量也大，北方人吃大白菜有拿手，一天一棵菜，一个冬天就将储存的白菜包圆了。但是大葱不行，葱是熬菜爆锅用来提味，藉以补充食用油的不足，每天熬大锅菜切几片葱白，意思到也就得了。

于是白菜突飞猛进吃到开春，接续上春韭、春菠，便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，抽身退出大众餐桌的主场，而靠在门后身的那捆葱，葱叶子被岁月风干，不知不觉地凌乱散尽，只剩下一根根葱莛，蔫巴骨头蔫巴筋地戳在墙角。不由令人想起《金瓶梅》董娇儿讽刺西门庆的一句话：“爹，你老人家‘羊角葱靠南墙——越发老辣’已是了。”

其实打春以后，每况愈下接近于溏饧的大葱，尚存化腐朽为神奇的自救功能，经过二次栽培，有望迎来它的第二春。在我老家昌黎县晒甲坨，人们把这些筋骨犹存的陈葱，一排排地埋进地里，经春风一抽，用不上几天，便会从蛰伏中苏醒过来，努力长出嫩绿的新叶芽。

我和奶奶在老家没有自家的菜园子。在大爹家菜园子的一角，沿着秫秸秆寨子边缘，奶奶把我们冬天吃剩下的葱压进土里。一接触地气，一根根萎靡不振、岌岌可危的葱立显生机。农户人家不约而同采用类似的做法。把干葱的枯叶打落干净，整备一块菜畦，打碎坷垃活泛了泥土，勾出浅垄，撒上底肥，以五公分的间距将葱摆齐，湿土培垵，用脚踩实。隔几天之后，干葱便萌生出绿意，一排排迎风挺立的既非葱秧子，亦非葱叶子，而是傲娇硬挺的葱芽子。我老家的乡亲们管它叫阳界葱。历经寒冬的劫难，被及时拯救的干巴葱莛，从此回到了阳光世界。

复生的干葱形似羊角，更多的人习惯将过冬葱叫羊角葱。它们离开土地，又再次回归土地，忘情地亲吻和拥抱赐予它们新生的沃土，把淤积的满腔委屈和憋屈，以怒放的生命形态呐喊出来，张扬开来，将青葱展示于天地间。既像顶开石板的竹笋，又像刺穿凛冬的羊角，称其“羊角葱”倒也形象贴切。

“羊角葱”的辛辣味十足。辣味来自于弯弯“羊角”包含的絮状粘液，迥异于普通管状葱叶储藏的葱汁，我们小孩子习惯以形状物，将粘稠的葱汁称之为“葱鼻涕”。奶奶说：葱鼻涕是通鼻塞的妙药。春景天减衣不当偶感风寒，鼻窍不通，将生葱汁像眼药水一样滴入鼻孔，即刻鼻窍通气，呼吸顺畅。其实葱鼻涕通鼻窍，属于辛辣气味的刺激作用。不滴葱鼻涕，掰开朝天椒放近鼻孔嗅一嗅，或许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。

民以食为天。羊角葱的葱莛厚实，葱白坐实，吃起来成实。尤其在早春二月，北方青黄不接时，羊角葱在饭桌上独占鳌头。

相较大葱和小葱，羊角葱的味道更“冲”，适合生吃，一股融合了鲜香的辛辣气味直钻鼻孔，鼻腔中集结着喷嚏，眼眶里酝酿出泪水，春天的羊角葱给人以蓬勃的活力。

梁实秋《薄饼》一文中说，（吃春饼）“一盘葱一盘甜面酱，羊角葱最好，细嫩”。《金瓶梅》所提及的美食，其中有羊角葱汆炒核桃肉。刚过去的“二月二”，我将羊角葱先切段，再切条，用橄榄油爆炒了一盘羊角葱炒鸡蛋，蛋味鲜，葱味甜，用春饼一卷，格外适口。一盘羊角葱炒鸡蛋，全家人一卷而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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