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拉斯台电器维修沉重的怀念

写下这个题目，我一直在纠结:这件事该不该写？是啊，四十多年了，它一直像重石一样压在心头，久久不能释怀。

1975年秋，我所在的铁20团从冀东平原开赴天山腹地的乌拉斯台沟，参加南疆铁路大会战。

乌拉斯台，蒙语为杨树的意思。这里群山环绕，沟壑纵横，高寒缺氧，交通不便，运输困难，因而生活物质十分短缺，连队几乎顿顿都是压缩干菜或咸菜疙瘩，很难吃上晕腥和新鲜蔬菜，很多同志因缺乏营养而口唇干裂，牙龈出血，体质下降。为此，有的连不得不组织战士到沟滩挖党参、釆野菜、甚至上山打黃羊，以改善生活。虽然黄羊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，进疆后部队也明文禁止打黄羊，但由于执行不严，偷偷上山打黄羊的现象在部队还是偶有发生。

这是深秋的一天，仓库连三排一名副排长(排长探家)在沒有向任何人报告的情况下，擅自率领九班的十名战士去打黄羊。为了赶早，他们凌晨就背着干粮，带着枪弹，顺着连队对面陡峭的山坡，向山顶进发。

这天，虽有些寒意，但总算风平浪静。经过几个小时的艰难攀爬，他们终于登上海拔3400多米的山顶，并在沟豁纵横的山谷中，寻觅着黄羊的踪迹。可出师不利，十来个小时过去了，他们连个黄羊的影儿也没见到。也许好事多磨，下午四点多，就在大家十分失望，准备下山回连时，突然一只黄羊出现在前方，并被他们击伤，拼命地逃窜。大伙顿时来了劲头，纷纷追赶，但由于山路崎岖，怎么也追赶不上。这时，大家又累又饿，加上天快要黑了，不得不决定放弃。可是战友王应祥心有不甘，便不听劝阻，独自一人继续追赶。其他人也未在意，便在原地一块巨石下等他，并生火烤馒头充饥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可半个小时了，王应祥沒有回来；一个小时过去了，仍不见踪影。这时，天已完全黑了下来，并刮起了大风，飘起了雪花。大家十分焦急，便朝王应祥追赶黄羊的方向寻找，并不停地呼唤他，但一直沒有回音。直到夜里十二点多，他们见实在找不到人，侥幸地以为王应祥可能自己下山了，才带着一身疲倦返回连队。直到第二天早，他们见王应祥还未回连，知道凶多吉少，才向连队报告。

接到王应祥失踪的消息后，团领导当机立断，及时调动了三个连的兵力，在参谋长带领下，上山作拉网式的搜救。

也许天不助人。当晚的一场大雪，使整个山顶铺上了厚厚的积雪，搜救工作犹如大海捞针，十分艰难。但为了尽快找到战友，几百名干部战士在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内，反复搜寻，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。但一天过去了，三天过去了，一周过去了，仍然沒有任何发现。尽管如此，部队始终沒有放弃，不断地轮换搜救人员，扩大搜救范围。六师的领导也十分重视，请求新疆军区骑兵旅派出一个班，在山顶驻扎半个月进行搜寻，也沒有丝毫结果。

王应祥，1971年从甘肃天水入伍，失踪时年仅22岁。他的失踪，部队无法定论，只得按病故进行善后，对其家人进行安抚。据说，他母亲得知消息传后，悲痛欲绝，情绪失控，发疯似地用小洋镐将自己的腿砸伤致残，其状惨不忍睹。

对这起严重的违纪事件，团里进行了严肃的问责，分別给予连领导相应的纪律处分，指导员被撤职，主任作转业处理。与此同时，团里还抓住这一事件，举一反三，对部队进行了一次遵章守纪教育活动。

王应祥的失踪，一度在部队干部战士中引发了种种疑虑和猜测:有的认为他是被凶猛的野兽吃了，因为在这之前，曾有战士上山采雪莲时，被一群狼围困过；还有人分析，他失踪时身上带有一支65式冲锋枪，可能是遇到了坏人，想弄走枪支把他给害了；甚至有人怀疑，他可能遇到了敌特，因为那时阶级斗争的弦都崩得很紧，曾传言深山里有“苏修”特务在活动……。但后来发生的事，让这些疑虑和传言不攻自破。

斗转星移，时光流逝，转眼到了1976年8月，就在人们对王应祥失踪事件慢慢淡忘的时候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。这天，19团机械连刚进疆的几名战士，结伴登山游玩。当他们兴致勃勃地爬上山顶时，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抱着枪的人，坐靠在一块巨石下。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野之地，怎么还会有人呢？他们感到好奇，走近一看，便惊呆了:原来是一具军人的遗体。

消息传到团里，立即派人上山查看辩认，原来这正是部队苦苦找寻的王应祥的遗体。由于这里地处雪线之上，常年气温在零下十多度，所以虽过去了九个月多了，但他的遗体仍完好，军衣已褪色变白，怀抱的冲锋枪也未生锈。更不可思议的是，王应祥遗体的所在地，正在出事那天战士们生火小憩时那块巨石背后的山坡上方，山脚对面就是团汽车连、修理连的营地。

多年以后，仓库连的王中洪战友曾告诉我，找到王应祥的遗体后，与他当天一起上山的几位战友，曾对他失踪的原由进行过多种推测，其中有这样一种可能:当他追赶受伤黄羊沒追上后，便向原地返回。当快要到达大伙休息的地方时，可能是累饿交加，不慎绊倒摔伤，昏迷了过去。由于当时天黑风大，加上战友们只是往他追赶黄羊的方向寻唤他，谁也不会想到他就在附近。等他苏醒过来后，见找不到大伙，无奈之下，便只得向着山下有灯火的方向艰难前行，但饥饿、寒冷、疲劳、伤痛、恐惧一起向他袭来，他终于支撑不住了，靠坐在巨石下休息时，再也沒有起来。加上当晚的一场大雪，把他深深地“掩埋”起来……

这种推测是否真实，已不再重要；现在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，也沒多大实际意义；即使我写出这件事，也决非是为了猎奇或抹黑，而恰恰是为了对一个普通战士的怀念，尽管这种怀念是沉重的。

写到这里，我不禁想到:一个年轻战士的鲜活生命，不是倒在修路架桥的战斗中，不是倒在舍身取义的壮举中，而是成为一起违纪事件的无谓牺牲品，怎不令人遗憾、感慨和反思？

我还想到，尽管王应祥的死毫无价值，他的孤魂还长眠于天山的荒野之地，也很少会有人想起他，但我仍认为他是无辜的。和许许多多普通的铁兵战士一样，王应祥也曾有过满腔的理想抱负，也曾在襄渝、通古、南疆铁路建设中默默付出过，仅此，他也是值得我们深深怀念的！

2018年5月27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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